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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1章 血书忆昔责臣庸

    杨涟匕尖抵住心口北斗第四星时,殿顶琉璃瓦突然落下陈年积灰。

    灰烬在穿堂风中凝成洪武年间制式的蟠龙杖影,杖头镶嵌的避水珠正与匕首龙鳞纹产生共鸣。

    冰面下的黄河图突然逆流,裹着青铜碎片的浊浪竟在獬豸纹官袍上撞出北斗状的涟漪。

    蟠龙杖影劈开凝滞的空气,杖头避水珠正撞在匕首刃口。

    杨涟虎口迸出血珠,玄铁匕首打着旋儿钉入金砖缝隙。

    朱元璋踏着满地黑水向前三步,蟠龙杖尾端铁箍重重砸在青石地砖上,溅起的浊浪竟在半空凝成"洪武八年"四个篆字。

    "这道疤,"老皇帝枯槁的手指戳向杨涟心口翻卷的北斗疤痕,"永嘉三年黄河改道,你带三百河工顶着溃坝死守开封城,七支弩箭穿胸而过——"

    他忽然扯开绣着十二章纹的广袖,褪色血帛裹着泥沙簌簌展开,"如今倒用这伤疤来装神弄鬼?"

    杨涟膝头重重磕在青铜兽面浮雕上,染血的指尖刚触到血帛边缘,整张帛书突然泛起幽蓝磷火。

    火光中浮现出溃堤时浮尸塞川的惨状,有个戴斗笠的纤瘦身影正跪在尸堆里给溺亡婴孩系红绳。

    "臣怕啊!"杨涟突然扯散发冠,白发沾着黑水贴在扭曲的面皮上,"那年雨也是这样下,堤上梆子敲到第三遍,水里就开始冒青铜鼎的兽耳!"

    他攥着血帛一角疯狂捶打心口,"三百弟兄的血肉糊在镇河铁牛上,牛眼里淌出来的都是黑浆!"

    暴雨突然卷着瓦当碎屑冲进大殿,朱元璋玄色常服下摆无风自动。

    老皇帝转身拽住徐辉祖玉带銙头,镶金玉片崩落声中,竟将当朝魏国公生生拖过七丈殿庭。

    蟠龙杖尖扫过门槛时,檐下铁马突然齐声暴鸣。

    "抬头!"朱元璋五指如铁钳扣住徐辉祖后颈,将他面门按向翻涌的雨幕。

    闪电划过的刹那,紫檀木窗棂上二十年前的血手印突然鲜活起来,"至正四年的黑雨浇塌了汴梁城墙,你爹带着五军营在尸堆里刨了三天——刨出来的活人眼睛里都长着水草!"

    徐辉祖官袍上的獬豸纹在雷光中扭曲变形,他喉头滚动着想要说什么,却被老皇帝掼在蟠龙柱基座。

    柱础缝隙渗出的黑水突然化作无数细小手臂,缠住他腰间玉带发出金铁交鸣之声。

    "你爹说过大灾必有大治。"朱元璋从袖中抖落半截断裂的柏树枝,枝干断面赫然嵌着枚生锈的洪武通宝。

    积雨在铜钱方孔中凝成血色漩涡,映出二十年前徐达跪在镇河柏下的剪影。

    暴雨突然在檐角凝成冰棱,杨涟手中的血帛无火自燃,青烟在大殿上空聚成黄河故道舆图。

    当老皇帝举起那截浸透黑水的柏树枝时,东北宫墙外又传来三声闷雷——这次雷声中分明夹杂着青铜编钟的颤音。

    铜钱方孔里的血色漩涡越转越快,朱元璋枯瘦手背上的老年斑在幽光中泛着青铜色。

    徐辉祖腰间玉带被细小手臂勒出蛛网裂痕,一枚缠枝莲纹玉片"啪"地崩落在柏树枝前。

    "大治?"老皇帝突然抬脚碾碎玉片,断裂的柏树枝戳进徐辉祖锁骨,"你爹说的治,是治水更要治心!"

    蟠龙杖尾端铁箍划过青砖,竟带出六道暗红印记,像极了黄河故道舆图上的支流。

    杨涟膝行着要去抓空中悬浮的血帛残片,白发却被突然暴涨的磷火燎焦。

    他布满血丝的眼珠倒映着舆图上某处决口,那里正汩汩涌出暗红水雾,凝成个戴枷锁的河工模样。

    "陛下!"徐辉祖突然嘶吼着挣开颈后铁钳,官袍前襟在青铜柱础上磨出火星。

    他染血的食指插入柏树枝裂缝,硬生生抠出那枚洪武通宝,"您可知今年开春永定河破冰时,冰层下浮着多少刻着'治'字的镇河碑?"

    殿外惊雷炸响的瞬间,铜钱孔中的血水突然倒卷上天,在大殿藻井绘出二十年前徐达治水图。

    画面里正在夯土的军士们突然齐刷刷转头,几百双淌着泥浆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当朝魏国公。

    朱元璋玄色常服袖口无风自动,露出腕间三道深可见骨的旧伤疤:"当年你爹带着五军营吃观音土,肠子绞成麻绳还要给灾民分麸饼。"

    老皇帝突然攥住徐辉祖的拇指往铜钱方孔里按,"现在你倒是学会用麸饼掺朱砂写贺表了?"

    柏树枝裂缝里突然钻出半截蜈蚣,暗红甲壳上赫然生着人面纹。

    徐辉祖喉头发出"咯咯"怪响,被蜈蚣爬过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在地上写出"河清"二字,每个笔画都渗着黑水。

    "好个河清海晏!"朱元璋抬脚踩住徐辉祖的手背,蟠龙杖尖挑起地上湿透的奏章残页。

    纸页上的朱批突然活过来似的扭动,化作几十条赤练蛇钻进殿柱缝隙,啃噬声伴着瓦当碎屑簌簌落下。

    杨涟突然抓起钉在砖缝里的玄铁匕首,刀尖划破掌心往血帛灰烬里一搅。

    青烟凝成的黄河舆图顿时泛起涟漪,开封城标记处浮出个青铜鼎,鼎耳上拴着的红绳竟与当年尸堆里婴孩腕上的一模一样。

    "陛下请看!"他癫狂地扯开衣襟,心口北斗疤痕突然裂开七道血口,"那些镇河鼎根本不是前朝旧物,每只鼎腹都刻着'洪武八年造'!"

    飞溅的血珠在半空凝成个敕字,被穿堂而过的阴风撞碎在蟠龙柱上。

    朱元璋浑浊的瞳孔突然收缩,袖中抖落的柏树枝发出裂帛之声。

    东北角的宫墙外,青铜编钟颤音混着雷声震得琉璃瓦嗡嗡作响,藻井上的徐达治水图开始大块大块剥落,露出后面血红色的云雷纹。

    当第七道闪电劈开殿外雨幕时,杨涟手中匕首突然自行震颤着指向东北方位。

    血帛灰烬无风自旋,在蟠龙柱础积水表面拼出半幅星图。

    老皇帝猛然转身,玄色常服下摆扫过之处,积水里竟浮起无数生锈的铜钱,每枚方孔中都嵌着粒猩红朱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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